《罗刹海市》讲的是《聊斋志异》的故事,出自该书上部卷三。
马骥,字龙媒,贾人子,美丰姿,少倜傥,喜歌舞。辄从梨园子弟,以锦帕缠头,美如好女,因复有“俊人”之号。十四岁入郡庠,即知名。父衰老,罢贾而归,谓生曰:“数卷书,饥不可煮,寒不可衣,吾儿可仍继父贾。”马由是稍稍权子母。
马骥是个美少年,比美女还要美,风流倜傥,喜欢歌舞,经常去戏班子客串。还是个学霸,十四岁便考中秀才。但是其父说,读书有什么用,饿了不能吃,冷了不能穿,不如跟着我经商。马骥听了,开始学着做生意。“权子母”,就是用钱生钱。
从人浮海,为飓风引去,数昼夜至一都会。其人皆奇丑,见马至,以为妖,群哗而走。马初见其状,大惧,迨知国中之骇己也,遂反以此欺国人。遇饮食者则奔而往,人惊遁,则啜其余。久之,入山村,其间形貌亦有似人者,然褴褛如丐。马息树下,村人不敢前,但遥望之。久之觉马非噬人者,始稍稍近就之。马笑与语,其言虽异,亦半可解。马遂自陈所自,村人喜,遍告邻里,客非能搏噬者。然奇丑者望望即去,终不敢前。
有一年出海,遇到风暴,飘了几昼夜,来到一个城市。这个城市的人长得非常丑,但见了马骥,以为是妖怪,后来发现他不吃人,才敢慢慢靠近。一说话,还能懂。
(村人)曰:“我国所重,不在文章,而在形貌。其美之极者为上卿;次任民社;下焉者,亦邀贵人宠,故得鼎烹以养妻子。若我辈初生时,父母皆以为不祥,往往置弃之,其不忍遽弃者,皆为宗嗣耳。”
跟他说话的丑人说,我们国家以貌取人,长得越美,位置越高。像我这么丑,生下来差点被父母抛弃,只是为了传宗接代,才把我留下来。
后来马骥发现,长得越是不像人的,越被此国称为最美;如“双耳皆背生,鼻三孔,睫毛覆目如帘”者;如“貌类夜叉”者。马骥把自己的脸涂成张飞。这里的张飞,应该是戏剧里的张飞脸谱,因为马骥就是戏班子里一个死跑龙套的。得到国王赏识,赐金玉无数,遂往海市做生意。
海里的龙王说,我有个女儿,待字闺中,这就嫁给你。无何,宫女数人扶女郎出,佩环声动,鼓吹暴作,拜竟睨之,实仙人也。由是“龙媒”之名,噪于四海。
三年之后,马骥说,想家了。妻子说,我们缘分到头了。马骥大悲而哭,妻子说:归养双亲,见君之孝,人生聚散,百年犹旦暮耳,何用作儿女哀泣?此后妾为君贞,君为妾义,两地同心,即伉俪也,何必旦夕相守,乃谓之偕老乎?若渝此盟,婚姻不吉。倘虑中馈乏人,纳婢可耳。女以鱼革为囊,实以珠宝,授生曰:“珍藏之,数世吃着不尽也。”
妻子说,父母比老婆重要,还是回家孝敬父母为重。人生聚散,本是常情,一百年和一天,其实没啥区别,不要悲伤。只要咱俩心在一起,就足够了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你若怕后继无人,可以娶个小妾。临行给他一袋珠宝,说,省点花,好几代吃不完。
马骥回去,娶了小妾,生了一对双胞胎,一男一女。男孩想念妈妈,经常跳入海中,好长时间不回家。女孩也思念妈妈,可是不能入海,经常独自哭泣。忽一日,母亲跳入家中,说,傻孩子,你都要出嫁了,哭啥。乃赐八尺珊瑚一株、龙脑香一帖、明珠百颗、八宝嵌金合一双,为作嫁资。
马骥听说妻子回来,二人执手啜泣。俄顷,迅雷破屋,女已无矣。
《罗刹海市》简言之,就是马骥在罗刹和海市的奇遇。罗刹的审美和马骥不同,马骥认为美的,罗刹以为丑;马骥认为丑的,罗刹以为美。马骥想在罗刹博取荣华富贵,只能故意扮丑。海市的审美和马骥相同,马骥如鱼得水,娶了白富美,登上人生巅峰。
《罗刹海市》是蒲松龄的自怜之语。意思一个穷书生,光靠死读书是没有出路的,要学着做生意。单靠做生意也是没有出路的,要有好运气。如能遇到贵人扶持,或者娶了白富美,荣华富贵不在话下。
《罗刹海市》和《聊斋志异》很多篇一样,都是蒲松龄“意淫”之作,妥妥的“爽文”,情节靠奇遇推动,穷书生困局陋室埋头读书,窗外忽然跳进一个白富美,助他青云直上,然后飘然而去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纵观蒲松龄一生,如果从世俗角度讲,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“失败者”。读了半辈子书,没考上秀才;教了半辈子书,清贫自高。他也努力,他也奋斗,他也奢求世俗的成功,可惜天不遂人愿,只能徒叹奈何。蒲松龄的一生,便是我们凡庸之人的一生。努力读书,努力工作,岁月蹉跎逝去;妻子不漂亮但贤惠,儿子不聪明但听话,一切都不如人意却平淡。
虽然生活一地鸡毛,但是蒲松龄没有随波逐流。他凭空构筑了一座多姿多彩的艺术楼阁,精心打造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文学宫殿,使自己的生命有了硬度和广度。我们每个人都要学习蒲松龄这种拒绝平凡的精神,把有限的生命活出无限的精彩。
蒲松龄曾给自己写了一副励志联:有志者事竟成,卧薪尝胆,三千越甲可吞吴;苦心人天不负,破釜沉舟,百二秦关终属楚。
《聊斋志异》是蒲松龄毕其一生之功写就的心血之作,鲁迅先生高度评价这本书的文学价值:明末志怪群书,大抵简略,又多荒诞不情;《聊斋志异》独于详尽之处,是以平常,使花妖狐魅,多具人情,和易可亲,忘为异类,而又偶见鹘突,知复非人。描写委曲,叙次井然,用传奇法,而以志怪,变幻之状,如在目前;又或易调改弦,别叙畸人异行,出于幻域,顿入人间;偶述琐闻,亦多简洁,故读者耳目,为之一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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